2014年12月26日 星期五

王建的「新嫁娘」英譯

王建的「新嫁娘」英譯


蘇錦坤先生日前將王建的「新嫁娘」

三日入廚下,
        洗手作羹湯;
未諳姑食性,
        先遣小姑嚐。

譯成英文:

Three days after my wedding ceremony I go to the kitchen, wash my hands to cook my first meal;
Since I do not know how my mother-in-law prefers the taste, I ask my young sister-in-law to try it for me.
(詳見http://yifertw.blogspot.tw/2014/12/blog-post_22.html)

並要我們提供其他譯法。我一時技癢,試譯如下

        To the kitchen I go, on the third day of my wedding,
        And wash my hands before start with the cooking.
        Not knowing my mother-in-law's preference for food,
        I ask her young daughter to taste first if it is good.

幾經修改,最後變成:

        I go to the kitchen on the third day of my bridehood,
        Where I wash my hands for the family's first daily food.
        Not quite knowing the preference of my mother-in-law,
        I ask her younger daughter to taste if my soup is good.

有幾點要說明:
1. 各行都是14音節(7音步Heptameter)、以aaba方式押韻,大致反映原詩的基本形式。
2. bridehood補充說明「三日」的意思,同時兼有押韻的功能。依bride+hood方式構詞,雖不是常態字彙,但符合構詞規則,為Wiktionary所接受。
3. 小姑的直譯應是my sister-in-law,在英文是多義詞,反而不知所云,在選詞上是減分,故改用her (my mother-in-law's) younger daughter,除了關係清楚,還可補充說明小姑最知道媽媽的味道,為翻譯加分。此外,在修辭上mother-in-lawsister-in-law構造類似而累贅,望之令人生厭,不但給人詞窮的感覺,也犯了英詩、英文寫作的大忌。

2014年12月4日 星期四

Read 與 Red的雙關翻譯


Read Red的雙關翻譯


英國名作家貝洛克Hilaire Belloc(1870-1953)有一首詩:
When I am dead
I hope it will be said:
My sins are
scarlet,
My books are 
read.
考倒了兩位大師。余光中在《書齋 書災》中說: 
「勉強譯成中文,就成為:   
 當我死時,我希望人們會說:   
 『他的罪深紅,但他的書有人讀過。』
 「此地的read是雙關的,它既是“讀”的過去分詞,又和“紅”(red)同音,因此不可能譯得傳神。」
喬志高在《海外飯錄——談英文的雙關語》中問:
「試問英國名作家貝洛克Hilaire Belloc 這首道盡天下文人心理的打油你怎翻法?
注釋:歪詩歪譯,大意如下:
雖然著作等身,
等到百年身後;
不怕人罵我聲名狼藉,
只怕人說我不可卒讀。」
朝詩人劉禹錫 (772842)《陋室銘》文中的一句話談笑有鴻儒,往來無白丁」,用「鴻」諧音「紅」來和「白」相對,可說與Belloc的詩有異曲同工之妙。而且劉禹錫早生了約1100年。
這首詩的中譯,經過分析其實並不難,我的改譯:
當我百年入土,
希望有人追述:
他的罪雖極
他的書有人
改譯說明:1.原文scarletred (read的諧音) 是近義詞;中譯「惡」與「毒 (「讀」的諧音)」也是近義詞。圖解如下:
        Read→(諧音)Red→(相對)Scarlet
          讀  → (諧音)毒 →  (相對)

2014年11月30日 星期日

雙關語翻譯page/paragraph


雙關語翻譯
page/paragraph


以下的案例由鍾漢清先生提供:

Chapter 2 第二章亞瑟王朝第12

KING ARTHUR'S COURT
He arrived, looked me over with a smiling and impudent curiosity; said he had come for me, and informed me that he was a page.
"Go 'long," I said; "you ain't more than a paragraph."

他走過來,笑嘻嘻地抬起頭,帶著一種厚顏無恥的好奇心望著我,說他是來找我的,還告訴我說,他是一名侍童
「得了吧你,」我說:「你算什麼屎桶,大不了也就是個尿壺。」

英文玩的是page的雙關。page在這裡是騎士的侍童,作者認為他還不夠格當侍童,把page扭曲當成一般的「頁」解,相對比「頁」小的就是「段落」paragraph。
中譯採用「換例」的 方式,先把侍童諧音成屎桶,奚落他還不夠格,不過是個尿壺。

2014年11月28日 星期五

徐志摩與歌德四句詩的六譯

王爾德一句雙關三種譯法

王爾德一句雙關三種譯法

Call a spade a spade的雙關翻譯

Cecily. Do you suggest, Miss Fairfax, that I entrapped Ernest into an engagement? How dare you? This is no time for wearing the shallow mask of manners. When I see a spade I call it a spade.
Gwendolen. [Satirically.] I am glad to say that I have never seen a spade. It is obvious that our social spheres have been widely different.
(Second Act, Part 2,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 [1985] by Oscar Wilde)

【余光中譯】
西西麗:膚淺而客套的假面具,現在該除下來了。我要是看到一頭鹿,我就不會叫它做馬
關多琳:(諷刺地,)我倒樂於奉告,我從來沒見過一頭鹿。顯然我們的社交圈子大不相同。
(《不可兒戲》2012:118)

【張南峰譯】
賽:這種時候可用不著禮貌這種破爛面具嘍!不過,跟你這種人頂牛兒我可沒興趣
溫:[挖苦地]頂牛兒? 我可沒跟牛打過交道。看來很明顯,你我的社交圈子相差很遠哪!
(《認真為上》1990: 58-59)

【張華譯】
西:這種時候可用不著禮貌這種破爛面具嘍!我可是實話實說,一個蘿蔔一個坑
關: [挖苦地] 我這輩子還真沒見過蘿蔔坑呢。看來很明顯,你我的社交圈子相差很遠哪!

雙關語的翻譯,既非直譯,也不是意譯,我歸類為「創意翻譯」,也即放棄原文的用詞不譯,以符合原文設定的文字遊戲創意,能起相同的雙關作用為目標。所以原文的spade在三個譯本中都不見了,余光中借用「指鹿為馬」的典故,張南峰則用跟農事有關的事物()來諷刺對方的「土」,張華則用「一個蘿蔔一個坑」的俗語,都能符合原文的遊戲規則

Call a spade a spade的原意為“直言不諱,有話直說”,但王爾德的小說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 (1890) Chapter 17中另有別解:
 (Lord Henry Wooten) "It is a sad truth, but we have lost the faculty of giving lovely names to things. Names are everything. I never quarrel with actions. My one quarrel is with words. That is the reason I hate vulgar realism in literature. The man who could call a spade a spade should be compelled to use one. It is the only thing he is fit for."

2014年11月27日 星期四

翻譯半生緣

翻譯半生緣

 


感謝鍾漢清先生的美意,在退休前夕頒給我這一大獎,給我從事半輩子的翻譯生涯留下一個彌足珍貴的肯定,回顧起來,我三十多年來在翻譯上的努力,其實就是追求這份肯定。「半生緣」出自張愛玲的同名小說,但「半生」於我還有雙關的意思,也就是「半熟」的相對,指的是我始終把翻譯當成業餘興趣,頂多只能算是半個翻譯人。雖然我的工程師生涯比翻譯生涯還長,不過翻譯生涯卻曲折有趣得多,「譯藝獎」剛好給我一個好機會,對這有趣的旅程作個回顧。
我和鍾漢清先生的緣分因翻譯而起,可惜許多資料都因清理檔案而消失了,借用鍾漢清先生的敘述:「10年前,梁永安先生和張華先生等人已是譯林高手,我才與他們認識。因為我比較有空,所以在PC Home的新聞台(blog) “Simon University”,就由我掛名主持,所以張華兄有時候就戲稱我為 校長”----blog ,其實談許多中英譯中的一些小毛病,所以blog的主要參與者5人都是專家,只有我是外行,他們就教我敲鐘……」這5人除我之外,應指永安、瑞麟、小讀者、歐巴桑諸位,我在這幾位面前,只能算是個「邊緣人」,「看」與「想」多於「寫」,還沒有單獨成書的作品,而梁永安先生在當時大約已有三四十部譯作之多。
我和翻譯結緣的經過相當迂迴緩慢,觸發點是1982年讀到思果先生的新書《翻譯新究》,為書中純淨的中譯和對英文的詳細解釋所吸引,接著才讀到他的《翻譯研究》,之後就開始大量蒐集翻譯方面的書籍,享受優美譯文的樂趣,其中也包括進台大外文系夜間部進修翻譯,承翻譯課張靜二教授之邀,翻譯了《翻譯的藝術》在《中外文學》198610月發表,算是我第一篇正式發表的譯作。
1989金石堂書店舉辦的「英翻中比賽」,獲得社會組第一名是個進入翻譯專業的轉點。考題含有一個多達116字的長句,用3個名詞各自帶出一長串片語,最後以these總結成為102個字的主詞,這種頭重腳輕的結構,不但在中文沒有,在英文中也罕見,我想得獎的原因,似乎和成功解決這問題有關。原文如下
The habit of furnishing a room, a large room, possibly, with shelves and filling them with books, not paperbacks but bound books, the attempt to collect the complete editions of an author (itself a very special concept) as well as the first editions, not necessarily the rare books of the Morgan Library but the first editions of a modern author, with the hope of owning everything by a writer─good, bad, or indifferent─whom one loves; the ability─above all, the wish─to attend to a demanding text, to master the grammar, the arts of memory, the tactics of repose and concentration that great books demand─these may once more become the practices of an elite, of a mandarinate of silence.
我的解法在於加出古人讀書」當主詞,使「習慣」、「企圖」、「本事」等動作都有了歸屬,可以單獨成句,不必和下文糾葛不清,譯文如下:
古人讀書,有闢室藏書的習慣,把一個房間(可能是個大房間)裝上書架,填滿書籍(精裝書,不是平裝書);他們也有蒐集特定版本的企圖,專門收藏某一位作者的所有版本(這種做法本身就是很特殊的觀念),以及作品的第一版本(不必像摩根圖書館的罕本書,而是當代作家的初版書),對於所喜愛的作者的作品好的、壞的、不相干的,都想一一收集齊全;他們還有鑽研求知的本事(更重要的是心願),潛心研讀艱深的書籍,對於偉大作品所要求的通曉文義、付諸記憶以及靜穆與專注的訣竅,無不精通。以上古人的種種做法,都可能再次成為默默進修的高級知識份子和精英人物的常規。
比賽的評審東吳大學簡清國教授把我介紹給洪宏齡先生,進入《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》擔任改稿的工作,譯者都是學術、經驗俱佳的高手,從進入到雜誌關閉約一年的工作經驗,使我眼界大開,受益無窮。
翻譯工作之中,比較難得的經歷是編輯英漢辭典。1990年左右,教授邀我參與建弘書局英漢辭典的編輯,前後兩本,後來承書林出版社之邀,又參加了另兩本英漢詞典的編輯。為了印證翻譯的實力,1993我參加在香港舉辦的英國語言學會的翻譯考試,取得翻譯師資格。199596年參加「梁實秋文學獎」翻譯比賽,分別獲選譯文組和譯詩組,都是第二名。之後我在1997年加入台灣翻譯學學會,希望從學界中學得更多知識。
另一個特別的經驗則是套裝訓練手冊的編譯。我自19962004年期間,義務為國際演講會(Toastmasters International)主編10本訓練手冊的中譯,我自行設定了兩個標準:一、各冊的內容互相引用,所以原文相同的部份,中譯也要完全相同;二、排版要與原文相同。這個自行開發的排版經驗,想不到日後對自己出書也有幫助。2009年,國際演講會因我在翻譯手冊方面的貢獻,在8月美國康州的國際年會上頒給我一個國際總會長獎。
學譯近20年後,我有機緣進入《讀者文摘》擔任翻譯,對我是最高的肯定。從200412月號直到20123月號刊出最後一篇,歷時共7年多,從中我發現不同媒體對文字的要求各有不同,《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》和一般翻譯書籍只要求譯文通順可讀,幾乎不須改寫,《讀者文摘》(和其他生活型的期刊) 要求與中文讀者的閱讀習慣更為接近,所以編輯的改寫幅度較大。這個要求給我試驗翻譯技巧的好機會,嘗試在翻譯中適度加入中文「起承轉合」的觀念,使譯文更為順暢,偶爾也加入對仗的句式,增加文字的趣味,似乎也頗為編輯所接受。
2010年我應遠流出版社之邀,出版《挖開兔子洞》(即《愛麗絲漫遊奇境》),後來在2011年出版《愛麗絲鏡中棋緣》、2013年出版大陸版《挖開兔子洞》。這兩本書綜合了我多年的經驗與夢想:在翻譯方面,我提出與趙元任先生完全不同的雙關語與仿擬詩的翻譯處理;在準備工作上,則是我近30年來蒐集愛麗絲相關資料的結晶,我不但把能力範圍內蒐集得到的中譯本都搜集齊全,也還蒐集英文的注釋本及參考資料,2000年起前後在學刊發表了4篇討論,2篇討論中譯本,另2篇討論雙關語的翻譯與趙元任先生的阿麗思翻譯,在排版上,除了自己設計長頁插圖,在第二本更針對中英對照的特性,自行排版,達到中英文內容多不超過3行的自訂標準。

我常覺得翻譯對我彷彿是《愛麗絲漫遊奇境》中突然出現的兔子,帶我進入奇幻的世界,而我的學譯過程,又像故事中的老鼠尾巴般屈折迂迴,但在質與量方面,都無法與專心一致、長年深耕翻譯的梁永安先生相比。翻譯對於我,還是保留半生半熟的局面,實在談不上什麼成就,所以只能對鍾漢清先生說:謝謝,過獎了!

2013.10.26